万维钢:找不到对象是你把择偶标准量化了

Author: 罗辑思维 | Origin link: wechat link


跟大家说一件事。


7月16日晚18:00-22:00,我们会办一场特别的直播,罗振宇将会问万维钢十个有关未来的问题。

这十个问题包括但不限于“AI会怎么改变我们的读书方式?”“AI时代,该怎么教育孩子?”“美国现在的创业环境怎么样?跟上一轮有什么区别”“现在出国留学还是个好选择吗”。

这些问题希望能与你们一起探讨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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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万维钢·精英日课6》

作者:万维钢


今天咱们说心智窄化的一个不容易被意识到的表现:对量化指标的优化。什么意思呢?我举个例子。
网上流传对优秀青年女性的一种调侃,说她们为啥不好找对象呢?比如你问一个姑娘择偶标准是什么,她大概会这样说 ——
我身高是1米70,我要求男朋友身高1米80以上,很合理吧?
我的年薪是20万,想找个年薪40万的,不过分吧?
我是上海本地人,希望另一半也是上海本地人,没毛病吧?
我的学历是985,男朋友也应该是985,无可厚非吧?
除了这些最起码的,我还希望他年龄相仿、相貌端正、不脱发、有良好卫生习惯、脾气好,这难道不行吗?
行倒是都行。这些指标单独拿出来哪一条都说得过去,但要说满足所有这些要求,全上海也没有多少人 —— 你会很难遇到一个。所以大家嘲笑这女生不懂数学……
其实她的问题不是不懂数学,而是不懂爱情。真实世界中,爱情不是这么发生的。她谈论的是一个抽象模型,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模型可以用指标描述,而真人有很多特质是不能指标化的。 这个人品性怎样,是否有趣,有什么样的吸引力,有没有能跟你共鸣的地方?这些都是不可量化的因素。真实世界中的恋爱是你被这个人的某些难以言传的特质所强烈吸引,然后发现那些指标都根本不重要了。
这个道理是指标只是手段。我们之所以选择这几个指标,只是因为恰好只有这几个指标可以量化 —— 没有任何理由认为那些指标就是最重要的特质。指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你非逼我说几个择偶标准我不得不随便列一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啥标准。
这可不仅仅是择偶的问题。对指标的追求强烈影响着现代生活。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多少人吸毒、赌博,但是因为对某个指标的执念而让自己过得特别不幸福,却是常见的现象。
前几年流行一个概念叫「游戏化(gamification)」,也就是把现实生活中的一些行为变成游戏,做事能得积分。比如健身有里程碑,学习编程有进度条,学习语言得徽章,连公司管理和商品配送都有排行榜等等。游戏化把平常的事情变成一个奖励系统,启动稀缺性循环,让人特别有干劲儿,在一些领域很受欢迎。
但是有一位哲学家,犹他大学教授C.阮氏(C. Thi Nguyen),对游戏化提出了反面意见。
阮教授可能是越南裔,我没查到他有没有中文名。他2020年出了本书叫《游戏:能动性的艺术》( Games: Agency As Art ),用哲学视角考察了游戏和游戏化。伊斯特专门采访了他。
阮教授认为游戏化是对现实世界的扭曲。
现实世界的价值观是多元的。一个事物有很多个侧面,你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都可以说它好或者不好,它是复杂的东西。而游戏化,是大家去追求一个或者几个有限的指标,等于把单一的价值观强加在事物之上,就好像观测让波函数坍缩,取消了量子不确定性一样。
我们岂能用身高和收入这几个数字描写一个人呢?
阮教授说的例子是葡萄酒评分。1970年代之前,评论家都是用文学化的形容词描写一瓶酒,人们听多了就感觉不知所云。1979年,一个叫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的酒评家想出了打分的办法,定期公布自己给各种葡萄酒的评分。
结果他这个系统一上来就被广泛接受。帕克打90分以上的酒会迅速销售一空,打80分以下就会无人问津。
酿酒师别无选择,只能纷纷应和帕克的口感,把酿酒变成了刷分游戏。不过后来其他酒评家也开始打分,所以也不见得就是帕克的口感决定一切。现在每个葡萄酒都有一个听起来相当客观的分数,好像挺科学。
但阮教授说,这里有大问题。
不是评分是否公正的问题,而是评分这个活动本身就有问题。葡萄酒评分都是倒在小杯里,排成一排大家挨个品尝。可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喝葡萄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我们都是把葡萄酒和各种食物搭配在一起喝。可能这个酒适合配鱼,那个酒适合配牛肉,对吧?你不考虑搭配,抽象地说这瓶酒好不好喝,这哪行呢?
这就如同抽象地说一个人“好不好”,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他跟你相处得好不好。
然而搭配场景过于复杂,系统只能给每种酒一个单独的评分。这是第一重扭曲。
然后分数影响了酒的价格,酿酒师为了刷分不得不改变酿造方式,这是第二重扭曲。
然后大家喝酒的主观体验又会被价格强烈影响,默默地以为越贵的酒越好喝,再也喝不出酒本身的味道了,这是第三重扭曲。
于是人变成了分数,相貌变成了整容脸,婚姻变成了彩礼。这不是社会的道德堕落,这是游戏化的演化结果。
分数的确能把特别难喝和特别好喝的酒区分开来,整容脸放到过去的确都算是美女。但你不希望世界被扭曲到只剩下一种审美。
再说一个例子,社交网络。像Twitter这样的社区本意是让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一起,共同讨论、互相理解、获得启发和共鸣。但这些社区都有些数字化的指标,比如转发、评论、点赞和关注,被人们当做激励,讨论的氛围就变味了。
研究表明,如果你想要获得更多的转评赞,最好发那种有强烈道德情感的推文,比如说愤怒。因为这种情绪化的东西最容易引起共鸣。而人们的确就这么做了,结果就是推特上的发言越来越极端化。特别是连民选政客,为了获得关注,也是说话越来越刻薄,越来越不文明。
但我们真的最喜欢读那样的东西吗?可能更多沉默的读者更希望从你这里了解客观和真实的情况,只是因为这些内容不会引爆转评赞而被弱化了。
人们上社交网络到底是为了转评赞,还是为了交流思想?
阮教授说,这就如同金钱对你到底是目的还是手段。如果金钱就是你唯一的目的,那你选择任何工作唯一的指标就是工资。但如果你更高的目的是人生的幸福,那么面对一个工资稍微低一点但是工作内容和工作条件你都很喜欢,和一个工资更高但是离家又远、工作时间又长、你还不喜欢的工作,你会选择前者。
你原本有综合考虑的权利,但是量化指标蒙蔽了你的双眼。
讲到这里,我想对阮教授说的是,其实量化指标作为决策手段,是非常有效的。我们专栏讲过丹尼尔·卡尼曼跟人合著的《噪声》,我们知道像面试和医疗诊断这类事情,选择几个维度简单地打分,然后算个总分这种判断方法比个人的主观判断要好得多。专家的确可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专家判断的噪声太大。
但是请注意, 卡尼曼是把指标作为决策的手段,阮教授则说不要把指标作为目的。他俩应该互相提醒,但并不矛盾。
手段和目的错位,就会出问题。
考试成绩本来是测量学生对这个学科的掌握程度的一种手段。从考试制度设立的第一天开始,明白人就应该知道这是一个过于简化的办法。分数不是为了帮助学生,而是为了给学校和用人单位提供方便。然而时间一长,人们把这个手段当成了目的。学生为了考试刷分,连学校都把“提高考试成绩”当做追求。
据阮教授观察,他最有前途的学生,那些有创造力、有独立性的人,成绩往往是在B和A之间。总拿A的学生往往要么是考试机器,要么是父母在背后给提供了大量支持。那如果让你选拔人才,你最想要哪种人呢?
这个情况正在愈演愈烈。用分数评价一部电影,用几个指标描写一名球员,用点赞数推荐一张照片,结果就如同用门面的装修风格评价一家咖啡店的档次。
按理说,人类有数字概念的历史也没多长,为什么我们就这么痴迷于数字呢?
阮教授说,这是因为现在的世界过于复杂,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人们总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我该跟这个人结婚吗?我要从事这个职业吗?这么多汽车品牌,我到底应该买哪一辆?我养育孩子的方法对吗?
对比之下,指标系统虽然窄,但是很清晰。游戏里输赢对错你非常清楚。做对了马上加分,错了就会丢分。游戏有攻略,游戏给不确定的世界提供了确定感。
游戏化是对现实的扭曲,追求指标是对现实的逃避。
由此看来,那些把人生视为一场游戏的人,那些毕生追求几个指标的人,那些用别人的标准定义自己的人,不但不足与言大事,而且都是可怜人。他们的心智被窄化了。
为什么不是让你来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
阮教授的警告十分及时,但是以我之见,社会演化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人们已经开始反感刷分。既然大量5分的餐馆都是刷出来的,现在很多年轻人就专门去3.5到4分的餐馆吃饭。人们回归了口碑传播和朋友推荐。
我希望他们找对象也这么干。
不要匮乏要丰富,不要标准要独特,不做游戏做真实。当你刷分的时候,你始终是被动的,因为你是在被人评价。主动选择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什么,追求生活的质感和深度,你会有更大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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