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北欧童话(6)

Author: 古原 | Origin link: wechat link

我问你,什么叫一个 健康的社会

可能你会说,经济繁荣、环境优美、人民幸福

这些都对

我们 往深了想一层

一个社会,就像一个人的身体

外表的光鲜,不代表内里的器官就一定健康

一个真正健康的社会有机体,它内部的 细胞 组织 必须是充满活力的

这个 细胞 ,就是 负责任的个人

这个 组织 ,就是由个人自愿结合而成的 社群 ,比如家庭、邻里、教会、俱乐部等等

正是这无数个充满活力的 细胞 组织 ,通过互相连接、互相支持,才构成了一个强韧而有弹性的社会肌体

它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能应对各种内外部的冲击

现在,我们带着这个 健康标准 ,再去审视北欧

我们将会看到太多令人忧虑的现象

国家这只 有形的手 ,在替代了市场那只 无形的手 的同时,也正在系统性地、一步步地,切断人与人之间那些最自然的、有机的连接

第一,个人责任感退化了,国家变成了 父爱如山 ”的机构,而 公民则成为了 巨婴

我们 先从最核心的 细胞 ”—— 个人 —— 说起

我们反复强调,北欧模式的本质,是国家对个人进行 从摇篮到坟墓 的全方位风险承包

你失业了,国家养你

你生病了,国家给你治

你老了,国家给你发养老金

你生孩子,国家给你放长假、发补贴

这份 父爱如山 的保障,听起来无比温暖

但它有一个巨大的、隐藏的代价

它在系统性地剥夺个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 必要性 可能性

在一个自由的社会里,一个成年人,被默认是自己人生的 第一责任人

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 所以你要注意饮食、坚持锻炼、购买医疗保险

对自己的职业负责 :· 所以你要不断学习、提升技能,以防被市场淘汰

对自己的养老负责 :· 所以你要努力工作、积极储蓄、谨慎投资

对自己的家庭负责 :· 所以你要照顾伴侣、养育子女、赡养父母

这些 责任 ,听起来很沉重,但正是它们,构成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感

正是通过承担这些责任,我们才从一个男孩 / 女孩,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 女人

我们才与他人、与社会,建立了深刻而真实的联结

现在,国家来了

它像一个过于强大的父亲,对你说

孩子,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了,都交给我吧 。”

一开始,你可能会觉得很轻松,很幸福

但慢慢地,你会发现,你的 责任肌肉 ,正在快速萎缩

既然生病了有国家兜底,那我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呢?

既然失业了有高额救济金,那我为什么要那么焦虑地提升自己呢?

既然养老有国家负责,那我为什么要省吃俭用地储蓄呢?

既然养孩子的大部分成本都由国家承担了,那 父母 这个角色的分量,是不是也变轻了?

当承担责任的 必要性 消失后,承担责任的 能力 意愿 也会随之消退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 公民巨婴化

人们的心态,从一个主动的 价值创造者 ,变成了一个被动的 福利消费者

人生的目标,从 我能为自己和家庭创造什么 ,变成了 我能从这个系统里,获得什么

这种心态的转变,反映在一些具体的社会现象上

比如我们之前提过的 福利欺诈

在北欧,想方设法地去多领、冒领福利,在很多人看来,并不是一件可耻的 欺骗 行为

它被看作是一种 聪明的 博弈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冰冷的、抽象的 官僚系统

从这个匿名的系统里多拿一点钱,似乎并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但实际上,每一次 福利欺诈 ,伤害的都是那些诚实劳动的纳税人

它是在侵蚀整个社会的信任基石

占系统的便宜 成为一种普遍的、被默许的 理性选择 时,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就已经被严重腐蚀了

第二,社群的瓦解

当国家取代了家庭和邻里

如果说, 个人责任感 是社会的细胞,那么 社群 ,就是连接细胞的组织

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上,我们抵御风险,靠的是什么?

不是靠一个遥远的中央政府

靠的是 家庭、家族、邻里、行会、教会 这些有血有肉的、自发形成的 中间组织

你失业了,你的兄弟姐妹会接济你

你生病了,你的邻居会帮你照看孩子

你去世了,你的教会社区会为你的家人提供慰藉和帮助

这些 中间组织 ,像一个个温暖的 缓冲垫 ,把个人和社会连接起来

它们既给予人归属感和安全感,也对人的行为构成一种 软约束

你不能在社区里为所欲为,因为你要顾及自己的声誉,要维系你的人际关系

但是,福利国家这头 巨兽 ,它的成长,是以吞噬这些 中间组织 为代价的

国家用一种标准化的、非人格化的、由上而下的 福利 ,系统性地取代了那种多样化的、人格化的、由下而上的 互助

家庭功能的削弱 :· 养儿防老 ?不需要了,有国家养老金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也不那么重要了,单亲妈妈也能从国家领到足够多的补贴,一个人养活孩子

结果是什么?北欧国家的结婚率持续走低,离婚率高企,非婚生子女的比例,常年位居世界前列

家庭这个最古老、最核心的社会单元,其凝聚力正在被前所未有地削弱

邻里关系的疏离 你不再需要麻烦你的邻居了 家里水管坏了,可以打电话找政府补贴的维修工 需要人临时照看孩子,可以送去政府的日托中心

邻里之间,除了点头之交,已经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往来了

慈善的萎缩

当国家垄断了 行善 的权力之后,民间的、自发的慈善行为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人们会觉得 我已经交了那么高的税了,帮助穷人的事,是政府的责任,不是我的 那种人与人之间直接的、发自内心的同情与帮助,被一种冷冰冰的、强制性的财富转移所取代

结果是什么?

一个 原子化的社会 诞生了

每个人,都像一个孤零零的原子,直接与那个庞大的、无所不包的 国家 相连

他们共同向国家纳税,再各自从国家领取福利

他们之间,不再有那么多有机的、深刻的、必须去努力维 K 系的中间环节了

社会变得像一盘散沙

表面上看,每个人都 自由 了,从传统的家庭和社群束缚中解放出来了

但这种 自由 ,更像是一种 漂浮

这种 原子化 的社会结构,直接导致了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社会问题

孤独感 :北欧是全世界 独居人口 比例最高的地区之一 。· 在丹麦和瑞典,接近一半的家庭是 一人户 当人们不再需要依靠紧密的家庭和社群网络时,深刻的、持久的孤独感,就成了一种流行的 时代病

孤独感又导致了大量的精神健康问题。

北欧国家的抗抑郁药物消费量,一直位居世界前列

当人生的风险和责任都被国家承包之后,人生的意义感和价值感,也随之被稀释了

那种通过奋斗和承担所获得的成就感,是任何福利都无法替代的

最后出现了荒唐的一幕,高自杀率。

虽然近年来情况有所改善,但在历史上,北欧国家的自杀率曾经高得惊人

这与那种社会疏离感、意义感的缺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个看似是世界上 最幸福 的国度,却同时饱受着孤独、抑郁和精神问题的困扰

这难道不是 北欧神话 最大的悖论吗?

第三,移民危机

这个 原子化 的、依赖福利的社会模型,在面对一个新的、巨大的挑战时,显得尤其脆弱

这个挑战,就是 移民

在过去,北欧是一个高度 同质化 的社会

大家都是同一个民族,有共同的语言、宗教和文化传统

那个我们之前提到的、宝贵的 新教工作伦理 高信任文化 ,是整个福利体系能够勉强运转的 文化软件

大家默认,都不会去滥用福利,都会诚实劳动

但是,当大量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移民涌入时,这个 软件 失灵了

很多新移民,他们来自的文化,没有那种 工作是天职 的观念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可以 不劳而获 的慷慨系统

于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出现了

一方面,我们上一章讲的 僵化的劳动力市场 ,把这些语言不通、技能不高的移民,挡在了就业的大门之外 。、

他们很难找到一份正式工作

另一方面,慷慨的福利系统,又让他们觉得 不工作也能活得不错

结果,大量的移民,就长期地、甚至代代相传地,陷入了 福利依赖 的陷阱

他们聚集在特定的社区,形成了与主流社会隔绝的 平行社会

这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财政的黑洞。

移民群体对福利系统的索取,远远大于他们通过缴税所做的贡献

这让本已不堪重负的福利财政,雪上加霜

本地的纳税人,会越来越觉得 不公平 ,觉得是这些外来者在 吃我们的福利

排外情绪和右翼民粹主义,在这些一向以 宽容 著称的国家,迅速崛起

· 那些被排斥在就业市场之外、又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的年轻移民,很容易走上犯罪的道路

瑞典等国近年来急剧恶化的枪支暴力和帮派问题,与此有直接关系

所以,一个残酷的现实是

北欧的福利模式,与一个开放的、多元文化的移民社会,是根本不兼容的

它就像一个精密的、只能在无菌实验室里运转的仪器,一旦暴露在现实世界复杂的 细菌 环境里,就立刻会出故障

我们今天看到了,那个以 集体 之名建立的福利国家,是如何在不知不觉中,侵蚀掉了一个社会最宝贵的财富

它用 保障 置换了 责任 ,导致了个人精神的 巨婴化

它用 福利 取代了 互助 ,导致了家庭和社群等 中间组织 的瓦解

它最终制造了一个表面和谐、实则疏离和脆弱的 原子化社会

这个社会,就像一个得了 骨质疏松症 的巨人

他外表看起来依然高大,但内部的骨骼已经变得疏松脆弱,经不起任何猛烈的冲击

而移民潮,就是那第一次猛烈的冲击

它让所有的裂痕,都暴露了出来

这是一种看不见的 社会癌症

它不像经济危机那样,有暴跌的股指和失业率来预警

它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地,改变着一个社会的气质和灵魂

当一个社会不再崇尚个人奋斗,当家庭不再是温暖的港湾,当邻里之间形同陌路,当不同族群之间充满隔阂与猜忌 …… 那么,就算它的 GDP 再高,幸福指数的排名再靠前,它真的还是一个值得我们向往的 理想国 吗?

神话的裂痕,已经清晰可见

那么,北欧人自己,难道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吗?

他们当然意识到了

在下一章,也是我们最后一章,我们将看到,北欧国家在撞到南墙之后,是如何被迫 回头 ,开始了一场无奈的、但又极其重要的 自我修正 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