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又凌晨四点半起来，赶飞机去会见接受委托半个月的当事人，这是第三次去他在的小城，第五次会见。
这是一个企业家，可以说阅人无数，你是什么样的人，一张嘴他就知道了。
我第一次去见他，也是凌晨
4:30
起床，初次见面，聊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忍不住说，程律师，我老婆帮我找了个好律师。
我有点诧异，还没有真正开始工作，就给这么高的评价？
他说，生意场上，接触太多人，你一看就是实干家，而且果敢坚决，思维超前，行动力极强。还说，前几天刚跟生活律师吵了一架，完全说不到一起。
这次我们只聊了
3
个小时，显然没有聊透，无论是情绪的释放，还是案件的梳理，都很不够。但是，我那一周的工作都安排满了，得先去忙。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三天后，我忙完手头的工作，连夜换乘
N
趟车，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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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城市，赶到周五早上去见他。
他应该没想到，我这么短的时间又来见他，很是意外，也有欢喜。
我是带着既定的目标来的。一是释放他压抑的太久的情绪，让他尽可能平静下来，不然他不可能配合好。二是深入梳理案件，把无罪的点尽可能的梳理完整，并对他进行法律辅导，争取下次笔录尽可能还原事实真相。
中国的男人，似乎都不太擅长倾诉，更不好意思在一个女律师面前倾诉。但只要律师善于引导，就能撬开他情绪的闸门。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我讲遭遇的种种“奇遇”，让人哭笑不得，又气愤填膺。遭遇刑事诉讼，给他的事业和精神带来的巨大创伤。
他反复说，人应该放下对事业无穷无尽的欲望，做一个升斗小民，才是最幸福的。
还说，他观察到的如此多的冤案中，相对来说都是恪守本分的人。真干坏事的，都提前做好了刑事法律风险的预防，他们的风险反而很小。而那些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人，因为内心坦荡，不怕查，所以，不会提前做准备，一旦被刑事，就很难清白脱身。
他说，在现有的刑事诉讼程序中，如果没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当事人是很难坚持无罪辩解的。
一旦违心地做了有罪供述，接下来就等着把牢底坐穿
+
倾家荡产。
我不跟他争论，因为我知道争论无用。我站在历史的角度，跟他谈社会规律、人性，讲个人成长中遇到的种种，都是考验，也是历练，也可能是“礼物”。他不认同，但他尊重我的独立思考
…….
他需要开解吗？不懂历史和社会中的种种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下吗？
不，他只是太绝望、太孤独了。
看守所的方寸之间，严格的纪律，丛林的法则，他能呼吸的空气很稀薄。当我奔波一夜，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他面前，认真倾听，适时指点。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专业人士的敬业，更是一个自由的大写的人，对另一个不自由的大写的人的在意和尊重——他的律师，因为得知他情绪不稳定，竟然千里迢迢地跨越千山万水去开导他。
言语有力，行动更具价值。
当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你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关注他的案件，也关注他的喜怒哀乐，他就能在最糟糕的环境里，靠着这点信念，熬过一个又一个的艰难时刻。
想起来我的另一个当事人，他在国庆长假的一周里，被连续高强度讯问，紧张到不行。不管多艰难，他都没有放弃，更没有妥协，非常坚定地还原事实真相。
我问他，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说：每当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眼前就浮现你坐在我面前，非常真诚地跟我说，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我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今天见的这个当事人，也可能遇到相似情景，但我相信，不管多艰难，他都能还原事实真相。他是如此坚定，又如此聪明。他唯一缺少的，就是法律知识和办案人员的各种套路。
当我跟他讲法律规定，讲案例，让他对照梳理自己的案件事实，并一起梳理，他能很快掌握要点，然后一遍一遍地练习。
是的，他不熟练，还会提很多看起来非常可笑的问题。比如他说，既然做全案无罪辩护，那如果员工自己的行为涉嫌犯罪了，怎么办？我该怎么说才好？
我都给他的孩子气逗笑了：我们做全案无罪辩护，因为全案确实就是一个冤案，而且员工即使有偷懒等行为，最多也就是单位内部通报批评之类的，跟犯罪挨不上边。
他听了，马上眉开眼笑：那我就没有任何顾虑了。程律师，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事实清晰地还原。
我知道，下一次笔录，他一定不能完美复刻当下的辅导。毕竟他不是专业人士，很多时候做不到灵活应对，但只要基本盘稳了，后面可以慢慢补充。
不过，这些我没有告诉他。对已经绝望到极致的人，能如此积极表态，已经很不容易。我必须给他信心。后面遇到新问题，再一点一点解决。
上周忙着开庭，提前跟他说好，没时间去见他。让他把辅导的内容，好好梳理清楚，做到逻辑清晰，主次分明，言简意赅。他几乎是心满意足地跟我道别。我也比较放心地去做其他工作了。
周末，收到家属的信息，说他很不好，很焦虑。我就又早早起床，赶过去。
当我一周之后，又一次站在他面前，他很惊喜。他这一周一刻都没停下，一直在认真梳理案件，回忆事实，搜寻有利线索
……
甚至写了几千字的自述材料。
我让他充分表达，并认真倾听。
三个小时候，他意犹未尽。我没有告诉他今天还过去。
一大早，我第一个去排队会见。他一眼看见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他不但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能主动思考，我每一步的策略，他应该怎么配合，并且保证，请程律师放心，他一定能配合好。
一整个上午，都开心的不得了。
家属说，我介入之后，当事人的情绪好很多，每一次来，他的状态都有很大进步。别人搞不定他，没想到我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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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就征服了他。
家属说，前面的律师态度也很好，也很尽心尽责，每周都去会见，但是当事人感觉很不好，因为他要的不是廉价的陪伴，而是高效地推动案件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这群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律师能力如何，心性怎样，能不能帮到他，简单交流几句，他们心里就跟明镜似得。所以，最有效的，不是嘘寒问暖，不是情绪安抚，而是行动，高价值的行动，让他们真切地看到进展，感受到你把他的案子当自己的事儿。否则，不但无法赢得他们的尊重，也没有办法让他们跟我们很好地配合。
你看，刑事辩护，说到底，还是一个做人做事的问题。
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做事，无需掩饰，也掩饰不了。简简单单地做自己，应该是与成功最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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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导读：《 太干净 太干净的人，反而容易被犯罪 》《 没有被刑讯逼供 》《 警惕认罪认罚陷阱——防止被套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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