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行“政党分肥”制，向高级种姓宣战

马斯克和拉玛斯瓦米领导的美国政府效率委员会（DOGE）发布了他们的改革美国政府宣言。这份宣言开篇即指出：

我们的国家建立在一个基本理念之上：由我们选出的人（the people we elect）来管理政府。然而，美国当今的运作方式已经不再如此。大多数法令，并非国会通过的法律，而是由未经选举的官僚颁布的“规则和法规”——每年颁布的法规数以万计。大多数政府执法决策和自由裁量支出，并非由民选总统或其任命的政治官员做出，而是由政府机构内数以百万计的未经选举、未被任命的公务员决定，这些人自认为可以凭借公务员保护机制而免于被裁。

当今美国繁文缛节的管制法规，破坏自由放任市场经济的主要力量之一，就是华盛顿特区的联邦公务员集团，他们正是需要被排干的 “ 华 盛顿 沼泽 ”。

民选政客，与公务员官僚集团，是两个概念，其利益并不一致。

政客是直接服从于民意的，他时刻受到民意的考验，必须对民意的变化做出响应，才能保证自己和党派的选票利益。一项政策如果没有民意的支持，断然无法推行；违逆民意施政，他们的地位就岌岌可危。这个原理，不论任何政体性质，都是适用的。长期来看，没有不符合民意的政府这回事。

政客的任职时间也有限，他必须在任期有限的四年或者八年内，推行自己的政策，收到政策成效。

但是官僚集团不同。官僚集团几乎唯一的愿望就是扩张自己的权力，增加自己的预算。每一个行政部门，必须不断污蔑市场经济，夸大市场的负面信息，制定各种管制规定，将经济“五花大绑”，才能攫取权力和利益，对民众指手画脚。干预主义必然失败，于是他们又会 将自己 的干预造成的 恶果甩锅给市场， 实施进一步的干预，由此， 才能 彰显他们存在的必要性，扩张自身的权力以寻租 ， 并争取更多的预算资金 。

与政客不同，官僚集团是“铁饭碗”，基本终身任职，不论哪一个政客上台，他们都 岿然不动。政客提出的愿景，只有在符合他们的利益时，公务员集团才会配合，否则他们就继续我行我素，采取积极或者消极的办法，使政客的计划胎死腹中或者处处受阻。

也是由于铁饭碗，收入由纳税人供养，不受市场波动的影响，因此他们对市场状况毫无感知。当经济下行需要进行市场化改革的时候，他们却继续想着如何增加自己的权力、给自己搞钱。而市场化改革， 就意味着削减公务员权力、减少财政供养。

因此，公务员集团是美国的“高级种姓”，他们 往往是通往市场化改 革的最大阻力。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其实美国历史上有成功的案例，那就是“政党分肥”制。

看到“政党分肥”的字眼，许多人立即认为它代表着罪恶和腐败，包括川普本次的内阁提名，都是“自己人”，“忠诚第一”，也给很多人一种不好的观感。

这种想法没错，我们当然更希望建立一个以产权为根基的私法社会。 但是在 国家和政党制度已经 现实存在的情况下，边际改善的办法恰恰就是“政党分肥”。它将直接打破公务员终身制，消除最大的特权集团，由政客组建自己的班底全面推进自己的议程，并接受民众的检验。

这种由托马斯·杰斐逊总统倡议，并由安德鲁·杰克逊施行的政策，曾在美国历史上真实上演。安德鲁·杰克逊上任后，将联邦政府10万名公务员开除，换上了民主党人（当时的民主党是一个有着坚定理念，信奉自由放任的政党），完成了解散合众国第二银行、国库与银行独立、降低政府预算、摆脱公共债务、实行自由放任等一系列壮举。

罗斯巴德评论道：

杰克逊并没有引入任命的 分赃制 。他是在执行共和主义的一项哲学原则—— 官员对公众的责任、职位的轮换等……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响应选举的轮流 "分赃制"，另一种是官僚机构的 "公务员 "的永久性寡头种姓。

所以在美国现行制度下，正确的办法就是，民主党上台后，把政府公务员全换成民主党人，与总统理念一致的人；共和党上台后，就将他们全部开除，换上他们的“自己人”。各自全面推进他们的计划，对比鲜明地接受民众评判。

没有人有权终身享受纳税人的供奉。短暂的“为人民服务”后，就要回归市场，由此才不会对市场痛下杀手，对市场波动无动于衷。在 卸任和离职后，好的坏的结果， 都要 由他们全面负责，责任归责清晰， 没有相互甩锅的可能。

消除公务员终身制，也将大大降低公务员这一职业的吸引力， 将激励更多的人投身于市场，通过“ 经 济的 手段 ”而 非“ 政治的 手段 ” 赚取收入 。

相比于马斯克说的将政府机关迁出华盛顿、以及要求他们每周五天去办公室工作，以迫使他们离职这种小儿科，直接消除终身制显然是更好的办法。 相 比于现行美国官僚集团 剥 削一辈子 ，只能剥 削四年或者 八年，也 显 然更不坏一点。 如果他们时间偏好超高 ， 想在四年或者八年内尽可能地压榨， 在他们回归市场后，一方面将失去被保护的特权，暴露的可能性更大，更有可能被追究责任， 另一方面 将面临市场强大的杯葛。这将 促进他们在 任职期间尽可能地 躺平—— 仅仅领取一分薪水， 减少对市场的管制 。

所以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分肥制，反倒是没有彻底实行这种制度。因此将公务员集团变成了一个不受政党轮替影响的最大利益集团， 他们有最大的动力维持当前体制， 不断 在干预之上 叠加干预， 固化他们的利益。

当然，换上“ 自己人 ” ， 推进自己的议程，并不是最重要的，它只是一种方法手段。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方法实现打破利益集团，拆除终身制官僚集团施加在民众头上的层层紧箍咒，进而达到 削减权力和预算的目的。只要把权力和预算砍下来了，无权干预民众的自由和经济，那么 不论谁干反倒无所谓；如果 谁上去了都是 如此大的权力和预算，那就是换汤不换药 。

马斯克的改革宣言中讲到：

推动三大类改革： 废除过度监管，减少行政开支，节省成本。

我们将聚焦通过基于现有立法的行政措施推动改革，而不是通过制定新法律的方式。我们改革的指导思想是美国宪法，而且特别关注最高法院在拜登总统任期内做出的两项关键裁决……

DOGE将与政府机构的法律专家携手合作，借助先进技术，依据这些判决对政府机构颁布的联邦法规进行审查。DOGE将把这一法规清单提交给特朗普总统，他可以通过行政命令立即暂停这些法规的执行，并启动审查和废除程序。这将使个人和企业从未经国会通过的非法法规下解放出来，进而刺激美国经济。

当前美国的各项监管法规，从产权角度看，都是侵犯个人自由与产权的； 从宪制角度看，几乎都是违宪的。 因此必须予以废除。

总统有权暂停这些行政命令并最终废除它。这并不是什么“独裁”，而是砍掉联邦政府的干预之手，削减自己的权力，让自由回到民众手中，让产权归于更加完整。

国会通过的法律，即便经过了民主的“正当”程序，也不能证明其合法。 一个产业和福利补贴法案， 对某些 产业部门或者 群体进行特殊照顾，即便 立法行政司法都 按照 法定程序获得通过，也 不能证明其正义性。 因为它本身是侵犯产权 的。 而自由，就是产权。

如果只看所谓的民主程序 ， 而不去看民主程序要讨论的法案的具体内容是否符合产权原则， 那就是打着法律旗号的“多数人的暴政”。

因此我们检验一项法律法规是否应当废除的根本原则和标尺，就是产权。凡是合乎产权原则的，就是真正意义的法律，即良法；凡是违背产权原则的——它必定侵犯他人产权——那就是恶法。恶法非法，必须立即废除。

那么，如果一个总统提出，任何对个人权利进行干预、对个人产权实施侵犯和限制的法规都不得出台，或者行使总统否决权，让违背宪法、侵犯个人自由的立法议案胎死腹中，这当然是正确的。

马斯克的政府改革计划，从废除监管法规入手，在方法路径上是正确的，但是在原则和力度上则有待观察。因为他们并没有树立严格的产权观念，还在用他们和川普的主观标准来判定什么该保留什么该废除。

其实有一个非常简便的办法：凡是涉及经济干预的法律法规，应当一律废除 。 因为经济学已经雄辩地证明： 一切干预，都是不必要的。 把所有 法律法规全部砍掉， 并且将 依照这些法律法律设立的部门全部砍掉， 只留下宪法和权利法案， 没什么不好。这是治本之策。

或者，退一步，“简单粗暴”地，按照哈耶克的说法，“当今世界 9 5 %以上的法律，都不是法律，而是打着法律名义的行政命令”，那么 拿出来随便砍掉95% ，都不会 错。

任何向砍掉经济干预法规的迈进，都是边际改善。每一项监管法规，都是在扩张政府权力和预算。管得最少的政府就是最好的政府，那么打造最小政府的办法，当然就是废除监管法规。

我希望马斯克的改革能够取得进展，但我也说过， 先等等，不要着急为马斯克的效率委员会欢呼 ，愿望归愿望，我对他能够将改革推进到什么程度持怀疑态度。

因为美国陷入“华盛顿沼泽”已经太深。川普的第一任期也是喊着“排干沼泽”上台的，然而四年过去，并没有什么进展，反倒是赤字越来越大，并通过贸易战培养了更多的裙带特权企业，让沼泽更深。 所以 我们并不能认为 这次是马斯克操刀，就 有多大改变 。 将 马斯克 奉为神灵，这是 不是 正常的健康的 态度 。

比如要砍掉国防部的预算，挖出一袋螺丝9万美元的政府采购贪腐丑闻，得先过国防和军事工业裙带集团这一关，这些巨型企业和众多政客、公务员之间是一体的“旋转门”关系。庞大的公务员集团，是一股强大的保守主义力量，将会时时处处阻碍影响他们利益的改革推进。每一个众议员和参议员背后，都站着一批利益相互勾连的关系户，他们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同盟关系。

而 国有企业、政府工程 、政府开支，都是 福利制度的组成部分， 形形色色 的人都 依靠政府开支 生活， 形成了对 政府开支的依赖。民主制度下，这些人都是选票的来源，这就是 福 利难以削减、税收节节攀升、权力不断扩张 的原因。

美国“深层政府”，利益盘根错节， 一切 腐败和荒诞的行为，都以“合法"的名义进行，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破的。

川普也明确说，他不会削减福利。 对川普的改革 动力和能力 ， 我也持强烈怀疑态度。在反政治正确上，他更像一个正常人，然而这并不能掩盖他本身仍是一个大政府主义者， 通过贸易战保护美国企业和工人，就是让那些低效的企业和劳动力在政府的羽翼下生存，成为匍匐于联邦政府脚下的国企奴仆。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 选择性地 废止一些 管制政策，削减一些预算，然而 保留那些维护 自 己的 基本盘的，对他的金主们比较有利的。况且，他78岁了，只有四年任期，真的愿意和敢于得罪庞大的利益集团，让自己卸任后被清算吗？

所以，千万不 要寄予过高的期望。把政客还原成人，听其言观其行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