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老昝的小园 | Origin link: wechat 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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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灯下,高市早苗正站在日本政治的暴风眼。她以鹰派的姿态、强硬的言辞和挑战传统的女性形象,被媒体和支持者冠以“日本铁娘子”的称号。据说,她的床头常备撒切尔夫人的回忆录,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偶像就是那位真正改变了英国国运的铁娘子。
一个“日本撒切尔”即将诞生,带领这个沉寂了三十年的国家走出泥潭?
这听起来像是一出激动人心的复兴大剧。然而,当我们拨开媒体渲染的迷雾,用经济学的X光去审视高市早苗的政策蓝图——所谓的“早苗经济学”(Sanaenomics)时,一个令人震惊而又悲哀的结论浮现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撒切尔主义”,而是一场穿着“铁娘子”铠甲的凯恩斯主义假面舞会。高市早苗所扮演的,不过是一个神似而魂不似的模仿者,她渴望撒切尔夫人的成功,却又畏惧撒切尔夫人的药方。
这不仅仅是高市早苗个人的悲剧,更是整个日本,乃至更广阔范围内,一场关于“经济失忆症”的宏大悲剧。
要戳破这场模仿秀,我们必须先回到历史现场,看一看真正的撒切尔夫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强硬派”,她的“铁”首先体现在思想的坚定不移。1975年,当她还不是首相时,就在一次议会演讲中,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高高举起,然后“啪”地一声摔在讲演台上。那本书,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巨匠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
她对着台下所有议员,目光如炬地宣告:“先生们,这,才是我们应该信仰的。”
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定义了撒切尔主义的灵魂。她信仰的不是权力,不是国家,而是 市场 。她深知,政府的过度干预、福利主义的无限膨胀、货币的滥发,正是通往繁荣的反方向——一条铺满鲜花却通向悬崖的奴役之路。
还有一次,一位工党议员在议会中慷慨陈词,主张对富人和企业家加重税,以实现所谓的“社会公平”。撒切尔夫人站起来,用她那特有的冰冷而轻蔑的语调,说出了一句洞穿人性的传世名言:
“为了不让富人变得更富,你宁愿让穷人变得更穷。”
这句话背后,是奥派经济学对人类行为最深刻的洞察。对企业家加税,惩罚成功,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减少投资、转移资产,甚至关闭工厂。最终结果是什么?商品和服务的供给减少,就业岗位流失,物价上涨。谁是最大的受害者?恰恰是那些最需要工作、最依赖廉价商品的穷人。那位议员迎合的,不过是人类最原始的嫉妒心,而撒切尔夫人捍卫的,却是经济运转最冰冷的铁律。
所以,撒切尔主义的药方是什么?是痛苦但必须的“手术”:
紧缩货币 :哪怕引发短期剧痛和大规模失业,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扼杀通货膨胀,因为稳健的货币是市场经济的基石。
大规模私有化 :将臃肿低效的国有企业(铁路、航空、电信)全部推向市场,让竞争的浪潮去芜存菁。
削减福利与管制 :打破工会的垄断权力,削减政府开支,放松市场管制,释放企业家的活力。
大规模减税 :不是为了讨好民众,而是基于“政府的钱来自民间,就应该还给民间”的信念。
现在,让我们用这面“真镜子”来照一照高市早苗的“早苗经济学”。
她学到了什么?皮毛而已。她唯一与撒切尔夫人相似的主张,是削减消费税,这确实能暂时缓解民众对抗通胀的压力。但除此之外呢?她的政策内核,与撒切尔主义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货币政策上,她是坚定的“安倍经济学”继承人。 她认为日本当前的通胀是“输入性的”,因此绝不能加息,必须维持史无前例的货币宽松。这是典型的凯恩斯主义麻醉剂,用滥发货币来掩盖经济的结构性弊病。撒切尔夫人是用“休克疗法”治疗通胀,而高市早苗是想用“吸食鸦片”来忘记通胀。
财政政策上,她主张“积极的财政投资”。 这意味着更多的政府项目、更多的国家干预。这与撒切尔夫人的“小政府”理念完全相反。
企业政策上,她甚至提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方案:由政府“支援”那些亏损的企业,去为员工加薪。 这简直是经济学上的反面教材。一个亏损的企业,本就应该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释放出劳动力、资本等资源,去往更有效率的部门。政府用纳税人的钱去“输血”僵尸企业,这不仅是对市场法则的公然违抗,更是对所有健康经营企业的惩罚。
高市早苗有没有主张大规模削减日本那已经让国家不堪重负的福利?没有。 有没有主张打破日本那盘根错节、令人窒息的行业管制?没有。
结论是清晰的:高市早苗的药方不是撒切尔夫人的“市场化手术刀”,而是凯恩斯主义的“续命吗啡”。她想要的,是在不进行结构性改革、不触动任何既得利益集团的前提下,通过印钞和花钱,凭空变出繁荣。这,是彻头彻尾的幻想。
或许有人会说,即便高市早苗是撒切尔夫人转世,在今天的日本,也注定失败。
这话,说对了一半。因为日本,已经为任何一个真正的改革家,精心打造了一座无懈可击的囚笼。
第一重囚笼:福利的“老龄化死循环”。 日本的福利体系,是一个被选票绑架的怪胎。它极度向掌握选票的老年人倾斜,而对代表未来的儿童和年轻人异常吝啬。结果是什么?年轻人被沉重的税负压得喘不过气,不敢结婚、不愿生育。新生儿数量连年断崖式下跌。而随着这批无儿无女的年轻人步入老年,他们手中的选票将更多,会继续投票给那些承诺维持和扩大老年福利的政客。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老龄化 → 福利向老人倾斜 → 年轻人负担加重 → 生育率暴跌 → 进一步老龄化。 任何试图削减老年福利的政治家,都无异于政治自杀。
第二重囚笼:管制的“铁幕”。 日本的经济,远非我们想象的那样自由。以农业为例,强大的“农协”(JA)组织像一个隐形的计划经济委员会,牢牢控制着农产品的生产、流通和定价。进口农产品受到严格限制。这直接导致了日本匪夷所思的物价。在日本超市,一颗辣椒折合人民币卖到五六块钱,是常有的事。你想在家炒一盘青椒肉丝?成本可能高达一两百元。这背后,是无数普通消费者,在为低效的、被保护的农业部门支付“管制税”。而农业,仅仅是冰山一角。
第三重囚笼:思想的“凯恩斯钢印”。 这是最可怕的一重囚笼。日本人似乎集体患上了一种“历史失忆症”。他们忘了,日本战后经济起飞的“黄金时代”(1950-1970年代),恰恰是管得最少、市场最自由、企业家精神最旺盛的时代。那时的日本政府,是典型的“小政府”。然而,日本人却将那场经济奇迹,错误地归功于政府部门(尤其是通产省)的“英明指导”和产业政策。
于是,当泡沫经济破裂后,日本陷入“失去的三十年”,他们开出的药方,不是重拾当年成功的自由市场模式,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加码政府干预、产业政策和凯恩斯主义的刺激。从“安倍经济学”到如今的“早苗经济学”,换汤不换药。
他们就像一个病人,明明是吃了某种食物才健康起来的,后来生病了,却坚信当初的健康是拜另一种毒药所赐,于是拒绝服用健康的食物,反而日复一日地加大毒药的剂量。
这种怪诞的现象,又何止于日本?在它的一些邻国,我们也能看到相似的影子。明明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功,源于对市场的拥抱和对管制的放松,但当经济遇到困难时,最先想到的,却往往是重新捡起那些早已被证明失败的“有形之手”。
结语:一场无人喝彩的落幕
高市早苗的“铁娘子”之梦,终究只是一场梦。她也许真的在阅读撒切尔夫人,但她只看到了铁腕的姿态,却未能理解自由的灵魂。她渴望成为一个历史的开创者,却最终选择做一名现实的裱糊匠。
这出悲剧真正的令人心寒之处在于,即便台下的观众——日本民众——也似乎并不渴望真正的变革。他们习惯了温水煮青蛙般的舒适,习惯了政府的庇护和输血,哪怕代价是国家的缓慢沉沦和未来的黯淡无光。
撒切尔夫人之所以伟大,不仅在于她的远见,更在于她敢于告诉民众“没有不劳而获的午餐”,敢于带领国家承受“短痛”以换取“长兴”。而今天的许多政客,包括高市早苗在内,他们所做的,只是不断地许诺免费的午餐,哪怕他们心中清楚,这顿午餐的账单,终将由子孙后代来偿还,连本带利。
或许,日本真正需要的,不是下一个“撒切尔夫人”。而是一场集体性的、痛苦的觉醒:重新记起是什么让他们真正强大过,并鼓起勇气,打碎那座名为“安逸”的华丽囚笼。否则,无论谁上台,上演的都将是同一出戏码,直到舞台的灯光,彻底熄灭。